本來打算在這一段收掉第二章,結果加了一些怪怪的劇情又爆字了 (´・ω・`)

 

這篇故事的主線跟大綱早在第一次動筆後第一年就差不多決定好了

比較大的更動是加入芋圓跟蒼連的轉變,正好故事中期有一段轉折可以用上,更加完善對般若的故事私設。

有時會想讓一些喜歡的角色出場,卻礙於劇情不需要而作罷,頂多就是一筆帶過吧?

希望每一個配角的出場都是有意義的!

 

------------------正文分隔線------------------

 

 

 

 

 

  當枝頭綻開第一朵粉色櫻花時,便意味著冬日已然遠去。

 

  今年的春季較往年寒冷,是以初春三月積雪尚未消融,幸而櫻花遲了半個月終究凝著霜花綻放,幾日後便如烈火燎原一般開滿整個院子,結著薄冰的湖面綴滿花瓣,京都街道上滿溢著春日的新生氣息,大陰陽師安倍晴明的宅院也遵循往年的慣例,舉辦起春櫻之宴。

 

  晴明寮向來沒有什麼明確的規矩,但妖怪們還是基於本能向位階相仿的同伴靠攏,三五成群或坐或站地聚集在櫻樹下,吃著各色和果子,倒上一杯小酒,聊起人間事非。在這樣輕鬆寫意的初春時節,般若卻感受不到任何期待,只因他明白這場為春天拉開序幕的春櫻之宴結束後,一目連又即將遠行。

 

  此時的般若靠在一棵櫻樹上,懶洋洋地瞅著宴席中心那片大妖雲集的座位,一目連正坐在荒川之主身旁,坐位延伸過去便是玉藻前、大天狗等當世大妖,三天兩頭往這裡跑的源家少爺自然也不會缺席,正在熱絡地同安倍晴明拌嘴。這回冥府和大江山缺席了,倒是多了掌管豐收的稻荷神以及祈禱緣分的緣結神,雖是聽聞這幾位神明不受高天原當權者待見,卻足見晴明能以一介凡人之姿攀上神明的交際手腕。

 

  畢竟再怎樣不受天界歡迎,也好過連神明的資格都被剝奪吧?般若慢吞吞地移開視線,賭氣地灌了一大口酒。明明是連袂赴宴,怎地一目連進了會場就被拽去主桌,自己卻被孤零零扔在一邊,只能看一群傻不楞登的小妖怪在四周嬉鬧,吵得心煩意亂。

 

  「這就是你們之間的階級差距啦。」

 

  夜叉慢悠悠地從樹後晃出來,這癡情傻小子的眼角餘光從沒離開過一目連,滿腔妒意只差沒化為實體的妖火,論誰都看得出來。

 

  「你這傢伙怎麼混進來啦?」般若冷冷橫了夜叉一眼。

 

  「陰陽師把請帖送去紅葉姑娘那裏了,本大爺就大搖大擺進來看看有沒有油水可以撈啦!」

 

  般若哼了一聲當作聽見了,不理會夜叉,繼續看著一目連的方向,朝那些不知好歹想對一目連敬酒的妖怪咬牙切齒。

 

  「這麼在意的話,何不直接過去?」

 

  「為什麼是我過去,不是一目連大人來找我?」

 

  「本大爺怎麼知道你們在磨磨蹭蹭什麼?話說回來,上回哥哥我給你的那包藥粉效果不錯吧?」

 

  「你怎麼腦袋都記這種破事!」

 

  「咱們可是妖怪吶!要忠於自己的慾望。」夜叉順手從巡場的小紙人托盤中撈出一塊點心拋入口中咀嚼,讚道:「唔呣,這餡餅的味道真不錯。」

 

  「你還真的是來蹭飯的啊……」

 

  「給一點使用心得唄,效果好才要大量製作、批量發售……喂喂喂,你那是什麼表情?別小看這東西的市場啊!本大爺需要一點回饋,咱們妖怪身強體健那還好說,要是人類吃幾口便一命嗚呼,這生意要怎麼做?」

 

  「你生意倒是做很大啊。」般若涼涼應道,人類的死活他毫不關心。

 

  「人類與妖怪的界線從來不是黑與白啊。」夜叉眼珠子轉了轉,依這小子的性格,非得激他幾句才肯透露一二,露出一抹賊笑,說道:「莫非你那親親寶貝兒風神大人,吃下去半點反應都……」

 

  「老子被操得腰痠腿軟三天不離榻!你開心了吧?」般若狠狠送夜叉一記白眼,這話自然不是口不擇言,他得洗刷掉夜叉上次的質疑,給一目連扳回顏面。撇撇嘴又問:「你私底下到底都在幹些什麼勾當啊?」

 

  「四處掙錢拓展人脈啊。家鄉窮困,缺少發展資金,為了重振故土,本大爺可是……哎,不提了,我問你的事情有沒有考慮啊?」

 

  「什麼問題?」般若一愣,完全想不起夜叉有問過什麼需要考慮的事。

 

  夜叉心道這小子還真是無情無義到了極點,把自己的誠摯相邀當成耳邊的蟲鳴鳥叫。這莫可奈何的表情讓般若終於憶起曾被邀請前往海洋彼端的國度,撇開視線,卻又不甘心地望向一目連,風神正對著那些前來致意的小妖們溫言問候。

 

  時間分秒過去,般若凝視著戀人的眼神逐漸柔和起來,輕聲說道:「多謝相邀,但我不會離開一目連大人。」

 

  「為了他,甘願做人類的式神?」

 

  「……」

 

  「本大爺還真不懂那傢伙是哪裡吸引你?」夜叉用端著酒杯的手伸出兩指,遙遙比向宴席中心的一目連以及鄰近的陰陽師,語氣中帶上一股不屑:「至少你跟那風神是兩情相悅,反看紅葉姑娘,為了人類甘願捨棄妖怪的自由,替陰陽師收集情報,流連在茶盅酒盞之間。我看安倍晴明根本是在利用這份愛慕去建立那啥……『人與妖和平共處的理想盛世』,至於為此是求名還是求利,本大爺就不曉得啦。」

 

  「我不否認安倍晴明確實只把我當作一枚棋子。」

 

  般若緩緩垂下眼皮,想起自己在玉藻前的攻擊下毫無招架之力。陰陽師刻意製造出裂痕,用如此拙劣的手段將自己推向一目連,為的是什麼?因契約而生的薄弱信賴能換取的東西實在有限。

 

  夜叉點點頭,附和道:「還是一枚挺好使的棋子。」

 

  「可若能因此為一目連大人換得其他選擇,我可以再忍耐一陣子吧?只要他待我之心永如今日……」

 

  般若的聲音轉至細微,對人心的敏感度早已察覺事有蹊蹺,一目連曾說自己的出現是一場意外,從另一個面向去解讀,或許可以稱之為轉機?

 

  「本大爺可不知惡名遠播的『般若』居然會有替他者犧牲奉獻的精神啊!」夜叉嗤笑一聲,誇張地長嘆一口氣:「世事難料,那個憎恨人類的般若已經不見啦?」

 

  「不,他還在我心底蟄伏。」般若的聲音冷了數分,停頓半晌才再度開口:「這是一場條件交換,用我的『安分守己』去換他一世相守的承諾。若是一目連大人毀約、棄我如遺,我將傾盡全力去報復。」

 

  「你拿什麼報復他?」夜叉的語調帶上幾絲驚奇,覺得這話題發展遠超出自己的預料,誠懇地提醒:「兄弟,你要不要先看看風神旁邊都是些什麼恐怖的大妖怪,哪一個不是搖搖扇子就能把你拍飛?」

 

  「一目連大人太溫柔了,即使他哪天變了心,只要還對我保有幾分憐惜,我在他面前自盡就是最好的報復。」

 

  夜叉愣愣地看著一臉淡漠的紅眼惡鬼數十秒,這才爆出一陣誇張的大笑。

 

  「行!兄弟你這招真夠狠,傷敵八百自損三千,果然瘋起來誰都拿你沒輒!」

 

  「承蒙看得起啊。」般若涼涼回應道。

 

  話題至此暫告一個段落,吹來一陣料峭春風,讓般若反射性地縮了一下脖子,憶起待在一目連身邊時總有暖風習習,不曾片刻受寒,恨恨地想衝過去宰了那些在風神身邊兜轉的小妖怪。

 

  夜叉忽道:「話說回來,怎麼沒見到那隻浪蕩狐狸?」

 

  「不是跑去撩那些參加春櫻之宴的姑娘,就是去捱棺材板了吧。」

 

  「哦?」夜叉靠著身高優勢張望一會兒,終於捕捉到那抹紅白相間的影子在結冰的湖面上歡騰,似是和一群小妖怪在冰上踢蹴鞠玩兒。看著這一幕的夜叉微帶詫異地說道:「這狐狸是不要命了嗎?初春雪融時節的湖面可是很危險的,無法探知冰層厚度,等等破冰落水,天涼水寒,保證先去半條命!」

 

  「身為一隻狐狸,泅水應不是難事吧?」

 

  「別小看水啊。」夜叉呸了一聲,又道:「每年都有愚蠢的人類和妖怪小看森林和海洋,最終將性命獻上去。本大爺再怎麼張狂,也不會蠢到去挑戰自然之理啊!」

 

  這話聽得般若心裡有些感觸,不由自主地又看了一目連一眼,總覺得風神隱隱約約也看著自己,應該是錯覺吧?

 

  「咱們兄弟倆老站在這裡怪寂寞的,要不一起去找妖狐玩玩?」

 

  「剛剛是誰說在冰湖上踢球很危險啊?」般若沒好氣地啐了一口。

 

  「本大爺水性好得很,大海男兒何懼這點小水漥?就算你們一起落水,本大爺也能一手一個撈上來。」

 

  「哦……但是湖中心距離太遠了,看不見一目連大人。」

 

  這回答讓夜叉整張臉差點沒垮下來,實在看不下昔日那隻狡黠惡鬼變成這副癡情又乖順的樣子,罵道:「你把你家相好當成什麼啦?一離開視線就會跑去拈花惹草的大情聖?還是吃飯會打翻碗的三歲毛孩?非要你這樣守著不可?」

 

  「我就喜歡看著他。」

 

  「這不行,哪天你家風神出門溜搭把個月,你豈不是又要尋死覓活的?」

 

  這話戳到般若的傷心處,一張精緻的小臉蛋變得十分陰鬱,冷冷地瞅了夜差一眼,不作聲。夜叉自知這話說得過分了,輕咳兩句轉開話題:「不如你根本大爺說說,你到底看上他哪一點唄,身分尊貴?長得好看?實力強大?單就這些條件,赴宴的妖怪就有好幾位符合啊?」

 

  「你不覺得『把高高在上的神明拽入凡塵,勾引他徹底墮落』這事挺有意思的嗎?」般若聳聳肩,看見夜叉錯愕的表情,又補上一句:「騙你的,別當真。」

 

  「怎麼覺得你這話三分真實帶著七分虛假……」

 

  「老實說,我也不知道。」般若遙遙望著一目連,平順的語氣添上幾分愛戀:「一目連大人很疼我,再怎麼不講道理也不曾對我生氣過。無論我躲在哪裡,他總會找到我。我明明不屬於這裡,卻因為他讓我忘了流浪的理由。」

 

  「哦?」夜叉摸摸下巴,突然有了好主意,提議道:「敢不敢與本大爺對賭一場啊?」

 

  「賭妖狐今天穿什麼顏色的內褲嗎?」般若一臉意興闌珊。

 

  夜叉笑得高深莫測,輕聲道:「聽說風神怕水。」

 

*

 

  這一輪敬酒終於告了一個段落,即使有荒川之主幫忙擋掉大半,數杯淺淺清酒仍是讓一目連微感醺醺然。心裡掛念著般若,目光時不時望向庭園一角的櫻樹下,那抹靛藍色的影子融入背景,落櫻如雨,柔美的像雋刻進傳說裡的韶華。

 

  起先般若拒絕共赴主桌的邀請,一目連也不敢勉強戀人頂著四周皆是大妖的壓力就座,只能目送小傢伙遠遠走向庭院一角的櫻樹下候著。

 

  般若這一站便是小半個時辰,一目連深知小傢伙在等自己,可偏偏這宴席推不得,春酒也喝得索然無味。一直到名為夜叉的妖怪前來找般若搭話,一目連才稍稍安下心。喧囂之外的寂寞是很難熬的,能藉由聊天分散般若的注意力自是極好。

 

  稍稍安下心的一目連轉頭和其他妖怪攀談起來,待他再次看向那棵櫻樹,卻已不見般若的身影。這令一目連微感失落,又難以排解這異樣的陌生情緒,仰頭胡亂灌了一口由小紙人新斟的酒,卻被嗆得咳嗽不止,渾沒了神明的從容,耳邊即時傳來好友的低沉笑聲。

 

  「你是太久沒喝到祭祀酒了嗎?」荒川之主一眼就看出一目連的心不在焉,調侃一句:「原來風神也會患得患失。」

 

  一目連歎了一口氣:「我以為我很能忍耐的。」

 

  「吾不反對適當的休息,然而你在這裡顯然過得太安逸了。」

 

  「這點我無法否認。」

 

  「到時候你真的有辦法狠下心離開?」

 

  「不走也得走。」

 

  「猶記得你離開荒川的那一天,可是走得毫不猶豫啊!」

 

  「那不一樣……荒川並不是我的家。」

 

  「所以你把這裡當成家了嗎?京都離你的神社可是有千里之遙。」荒川之主笑得爽朗,壓根兒不介意一目連的「絕情」,忠於故土的神明才是一目連該有的樣子。

 

  「這裡之於我,就如同荒川那片水域一樣,只是暫時的歇腳處。」一目連露出一絲苦笑,緩慢解釋道:「我曾經以為自己沒辦法離開神社太久,即使那裏什麼都不剩了。在荒川暫居十幾年之後才醒悟──原來我所求的不過是一個『有人在等我回去的家』,為保護而生的力量一但失去寄託,連我都無法預測會發生什麼變化。」

 

  荒川之主微微挑眉,不打斷一目連的自白。平時這風神總閉口不談自己的事,如今因春酒而開了話匣子,得讓他好好說個夠。

 

  「般若和我不同,他無法長期駐留在同一個地方,但即使如此,他依舊盼望我的照拂,正如同我需要他癡心期盼我的歸來。這種強烈的期待近乎信仰,讓我對這片人世中的淨土、這座連綿宅院產生一種歸屬感。這樣薄弱的牽絆一度讓我以為這只是在自我欺騙罷了,實則不然,般若那不曾言喻的祈求與我那遲未察覺的渴望,像卡榫一樣嚴絲合縫地將我和他的靈魂鑲嵌在一起。」一目連幾欲抬手比劃,卻又覺得這彷彿在暗示什麼,最終還是罷手,又道:「當然這並非我和般若成為戀人的關鍵,我耗上整個冬季去思考這件事,後來發現這事其實不需要答案。我喜歡那個孩子,『喜歡』二字本身就沒有道理可言。」

 

  「吾當年從泥濘中打撈出一根泡了水的爛木頭,沒想到百年後有幸得見木頭開花啊!」荒川之主大笑數聲,打從心底為一目連高興,笑道:「你這也算是大澈大悟了吧?」

 

  「確實,不再糾結因果關係讓我如釋重負。」一目連也是答得認真,歎了一聲:「別看般若小小一個、妖力不及你我,每每看著他,總讓我內心踏實許多。」

 

  「既然如此,那何不考慮帶他一起上路?」

 

  一目連不語,過了片刻才道:「荒川,有一事相求。」

 

  「何事?依照百年來的交情,不該如此慎重。」

 

  「我不小心把水脈圖燒了,再畫一張給我吧。」一目連淡然說道。

 

  「……」

 

  「依照這百年的交情,替我畫張圖,不過份吧?」

 

  「你……」

 

  荒川之主一口氣鬱結在胸口,好半晌才順出來。重新畫一張水脈圖自然不是什麼難事,但一目連幾時學會耍嘴皮子了?

 

  「你無端燒掉水脈圖,是存心給吾添亂?」

 

  「跟般若玩瘋了,不小心一把妖火燒了乾淨。」一目連正色說完,又換上一臉殷殷懇切,勸道:「荒川,你絕對不會想知道我跟般若都在玩些什麼……」

 

  「行,夠了,住嘴,吾重繪一張便是。」

 

  一目連沉沉地笑了數聲,心想自己果然是醉了,居然認真考慮起荒川的提議。帶般若踏上旅程?內心何嘗不想天天看著那個孩子?看著那紅紅的眼眸彎成喜悅的形狀,竊喜的笑容露出小小的虎牙,會嗔怒也會害羞,在吃醋中慢慢學會信任。在遇見般若之前,一目連從來不知道弭平一個靈魂的徬徨不安竟能獲得如此巨量的滿足感。他倆的關係從來都不是神明垂憐惡鬼,亦非惡鬼誘惑神明,而是兩個孤寂的靈魂在塵世中相遇,填補了彼此的缺憾,得到補償和救贖。

 

  在被奉為神明的似水流年中,彷彿一切都順理成章地被時間推著走,而在異變陡生的那一天之後,思考未來對一目連而言,成了一件無比奢侈的事。但現在不同了,般若的出現讓一目連下定決心在渾沌不明的未來中尋找一個天長地久的可能,「家」的藍圖也一筆一畫地慢慢被建構出來。

 

  「荒川,像我這種失格的神明還有獲得幸福的可能嗎?」

 

  荒川之主聞言,先是狐疑地看了一目連一眼,確認這風神不是喝了酒在胡言亂語,而是專心地等待回覆,這才答道:「你就是太固執了,百年來只願意注視著同一個方向。縱使山林不如水域寬廣,可以走的『路』也絕對不只一條。」

 

  「果然是你會說的話啊……」

 

  「明知故問。」

 

  「不過,帶上般若一事,我認為……」

 

  一目連話語聲未落,只見兩個嬌小的身影急急朝自己──更精確來說是朝荒川之主的方向衝過來。為首的是一名有著藍色短髮的小姑娘,連續撞翻好幾張桌子,還沒靠近便大聲嚷嚷著:「傻大個!一目連哥哥!不好啦!」

 

  荒川之主看著金魚姬這副冒冒失失的樣子,衣服和髮上居然還滴著水,未見半分莊重,盡顯沒教養的一面,臉色一沉,訓道:「金魚姬!吾說過幾次了?在外頭要喊一目連大人!你身為繼承人應有的禮節呢?別丟我們荒川的臉!」

 

  「哎!都什麼時候了,你怎麼老拘泥在這種小細節上!」

 

  金魚姬氣得跺腳,一柄小扇子拍在桌上,同荒川之主吵了起來。

 

  一目連只覺得有趣得緊,絲毫不介意金魚姬對自己的稱謂,目光一轉卻見落後數十步的輝夜姬提著裙擺小跑步而來,一臉焦急,便問道:「輝夜姬,發生什麼事了?」

 

  「一目連大人!請、請幫幫我們!剛才我們在結冰的湖面上踢蹴鞠,沒想到冰層突然裂開,好多小妖怪都掉進湖裡了!」輝夜姬喘了兩口氣,又道:「湖底有暗流,還有水草糾纏,金魚姬個子小、力量有限,實在沒辦法才……」

 

  一目連突然有了一種不妙的預感,還來不及開口詢問,就聽見輝夜姬小小聲有如認罪般地補充一句:「般若也掉進湖裡了,到現在還撈不到他……」

 

  荒川之主和金魚姬的爭吵被一聲沉重的拍桌給打斷,只見一目連面色鐵青,不發一語地催動氣流,瞬間化成風離開宴席中心。荒川之主一看便知此事肯定與般若脫不了干係,三言兩語便從輝夜姬口中得知事情的前因後果,心想一目連關心則亂,加上又喝了酒,指不定一個激動就跳湖了,遂起身離席,大步往一目連妖氣所在疾行而去。

 

*

 

  甫落地,一目連便被眼前的景象弄得有些茫然失措:湖面上漂浮著大大小小的碎冰,以座敷童子為首的一群小妖怪在岸邊搬柴試圖升火、讓先行獲救的同伴取暖,另有幾隻妖怪將輝夜姬的竹筒當成竹筏,嘗試進行破冰救援。相救不成反而栽進湖裡者有之,被碎冰刮傷嚎啕大哭者有之,在水面撲騰漸漸凍僵者亦有之,場面十分混亂。

 

  御風的能力對上水這種物質本就難以發揮,岸邊傳來的求救聲又讓一目連備感混亂,就像那一場險些連自己的命都搭進去的大雨夜,光是赤足踏在岸邊的砂礫上,內心就有一股聲音冉冉浮起,不斷提醒著「風神遇上水」是多麼的無能為力。偏偏一目連感應到不離般若的貼身風符正在湖底,浮冰反射日光,蔓生在底部的青苔和水草讓水面下的世界顯得更加幽深,只能約略感應出般若的位置。

 

  一目連往前踏了一步,冰涼刺骨的湖水浸到腳踝。

 

  全方位守護的風符傳達出般若生命安全無虞的信息,雖然虛弱但未受傷,那為何沒有上浮?

 

  一目連腦海中忽地閃過般若在寒夜中等待自己歸來的畫面,又想起無數次在夢境與現實間找回他──般若的許多行為就像是迷路的孩子找不到回家的路。

 

  強烈的被需要感讓一目連感到胸口一陣熱血上湧,舉起右手在胸前捏出一個法訣,岸邊瞬間風聲大作。風呼應著一目連的心情,挾著水氣匯聚成深色的龍捲,爾後手掌往前平推,數千道暴虐的風刃呼嘯而去,劈碎整座湖的浮冰並遠遠推開。清除掉湖面上的阻礙後,清澈的水質讓水深數尺處皆歷歷可見。

 

  一目連深吸一口氣,然而在即將縱身躍入湖中的前一刻,猝不及防地被一隻手按住肩膀、大力往後一推。

 

  「不會泅水就別來添亂!」

 

  荒川之主一聲喝斥將一目連踉蹌地推回現實,後者只見好友輕盈入水,宛如一尾深藍色的游魚,不消數十秒便挾著兩隻小妖怪躍上岸,順手塞到一目連手上,隨即再度下潛,而金魚姬也跟著「噗通」一聲跳進湖裡協助打撈。

 

  一目連識得這些都是群居在晴明寮的小妖怪,皆是妖力低微之輩,早已被冰涼湖水凍得暈過去了,連忙送往剛築起的火堆旁讓他們取暖。

 

  座敷童子的小小營火旁圍著一圈妖怪,好不容易生起的小火團在颯颯寒風中忽明忽滅。小妖們看見風神大人靠過來,紛紛抬起頭、眼巴巴地望著一目連,卻不敢出聲求助──他們可沒忘記般若的恐嚇。

 

  此景讓一目連愣了一下,雖不明白這種微妙的氣氛因何而起,仍是召來一陣熱風托住火勢,聚攏熱流,慢慢讓火堆升溫,小妖們也配合地不斷添柴、架高火堆,在多方協力下終於架出一座足以讓在場二十來隻小妖怪取暖的旺盛篝火。

 

  期間荒川之主已來回撈上數隻小妖怪,卻仍無般若的蹤跡。一目連起先尚能忍耐,面色亦未顯慌亂,然而隨著時間流逝,心下擔憂加劇,不斷在湖邊來回踱步,每分每秒都異常難熬。這回荒川之主下潛的時間比前幾次都來得久,就在一目連快要忍不住躍進湖裡一探究竟時,一簇自湖心射出的激流破開水面,一道青藍色的影子帶著一串水珠躍上淺灘,正是荒川之主。一肩扛著狀似昏迷的般若,一手挾著濕漉漉的金魚姬,巨大的魚尾拍了拍水面,將一身碎冰抖進湖裡。

 

  「般若!」

 

  一目連再也顧不得岸上已經來了許多大妖怪看戲湊熱鬧,倉促地奔向水深及膝的灘頭,著急地想接過戀人查看狀況。

 

  「幸虧你沒有貿然下水,這小小一座湖底下竟有無數條分支通往其他水域,還佈了不少陣法,也不知道某個陰陽師是安了什麼心。」荒川之主哼了一聲,卸下肩頭上的惡鬼塞進一目連的臂彎裡,拎著金魚姬逕自走回岸上。

 

  一目連忙不迭地橫抱住般若,浸了水的衣裳寒得嚇人,只覺得有如擁冰入懷,這寒氣讓一目連不由得打了一個冷顫。

 

  「般若!醒醒!怎麼一回事……」

 

  般若的一頭長髮又濕又重,不斷滴水之餘還滾落幾顆冰珠,臉色凍得發白,在一目連的急促呼喚下勉強睜開雙眼,微弱得擠出一聲:「好冷……」側過臉挨著一目連的胸口取暖,神色間委靡不堪。

 

  一目連這下子可心疼死了,不再追問事發經過,颳起一陣風急速趕回寢居,帶著般若泡熱水澡祛寒去了。

 

 

-------------------後記-------------------

 

是說~ 其實我超級怕冷 XD

去年買了一台電暖器,在寫最後一段的時候寒流來襲,直接把電暖器放在腳邊或桌上了 (喂

 

一目連在荒川暫居十幾年是一個關鍵

看了看第二章也把之後會提到的小細節都埋的差不多了,希望下一段可以如期收尾啦 Qw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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