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情線超展開的一段。
原本寫到大爆字，後來覺得各種不滿意所以又添了很多東西，最後乾脆拆半變成兩個章節發了 X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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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於啊……」
大天狗低頭看著腳下的樹海，幻境的力量從源頭擴散，深綠色的妖氣覆蓋住整座山，就連身在高空的自己都能受到幻境庇佑，補足了消耗大半的妖力，有了餘裕加速圍繞在周身的鋼鐵之羽。
看來輝夜姬已跨過了那個檻，這種事本就難以用言語來說明，能夠自己參悟為佳，大天狗向來無意做引路人，但一目連有心替輝夜姬點一盞明燈，倒也不反對就是了。
後方局勢已定，大天狗便將注意力轉回眼前的龐然巨物身上，巨大的八足撐起有如小山丘的身軀，排成一列的巨大眼珠列於頭部，混濁的、貪婪的、憤怒的……眼珠閃著不同的情緒，目光交會於大天狗身上。
大天狗認得這是土蜘蛛，居於深山野林中的古老妖怪，因其性喜食人，在各個時代都被陰陽師集結討伐過，但始終沒有真正消亡。
「此處北行百里，是老朽子息世居的都城，幾日前一把無情火將一切付之一炬，而老朽於其中覓得數根漆黑之羽……」
土蜘蛛吐出一坨絲線，其中黏著幾根黑如稠墨的羽毛，就算脫離原主人，上頭仍殘留幾許妖氣。
「憑依在羽毛上的妖氣出自天狗一族，有能力做到火燒七城的妖怪，老朽還真想不出他者。」
「那確實出於吾之手筆。」大天狗大方承認了。
「為了協助區區人類，不惜妖怪相殘？」土蜘蛛之聲有若隱隱悶雷，既怒且威，喝道：「大天狗，你被人類馴養後也染上了人類的傲慢嗎？」
「吾乃正義的化身，汝之子孫多行不義，聚眾結黨，殘殺生靈。此事無關乎妖怪或陰陽師，只要心存公理，便可替天行道。」
「你這番言論實在……傲慢至極！」土蜘蛛噴出成排的劇毒絲線，沾染上此絲的草木在轉眼間枯黃凋零，如此威嚇著大天狗，怒道：「正義不過是弱者的武器罷了，弱肉強食，適者生存，天道無情視萬物如芻狗，弱者便該受強者支配，何須替人類強出頭？」
「依汝之言，吾此舉也不過是順應天道，會走向敗亡一途，實乃汝之子孫過於軟弱，怨不得吾啊。」
橫豎來看這一戰勢不可免，大天狗也不在意自己這番話會將土蜘蛛激怒到什麼程度。而土蜘蛛的反應與他所料分毫不差，龐大的身軀一顫，射出同樣帶有劇毒的剛毛，但盡數被大天狗的護身之羽擋了下來。
森林是土蜘蛛的場子，與之近戰絕對討不到好處。大天狗如此想著，維持著蜘蛛巨足搆不到的距離，順著風向朝土蜘蛛甩出幾道風刃，僅是在堅硬的蜘蛛外殼上造成幾道不深的傷口，但做為拖延時間之用已相當足夠。
然而這樣的攻擊卻將土蜘蛛給打醒了，明瞭以現在的局勢來看，跟大天狗耗下去只會錯失搶奪龍首之玉的最後機會，那個多事的陰陽師已注意到這裡，過了今夜，要再動手便不是應付一個大天狗這麼簡單。而這復仇，說穿了也不過是想藉此吞噬掉大天狗的力量，一個難纏的對手和無法控制力量的龍首之玉主人，孰為容易一想便知。因此土蜘蛛虛張聲勢佯攻了一番，在大天狗收攏風勢回防的空檔，一個拔足便朝竹林核心竄去。
型態巨大的土蜘蛛完全放棄潛行，一路樹倒竹折，僅數分鐘就爬過一座山頭，路上閃避不及的小妖們俱殞命於他腳下。大天狗見狀一愣，還道土蜘蛛要逃跑，但見其行進的方向也是瞬間醒悟，振翅追了上去。
此時升至天頂的月已漸漸向西。
*
時間回到稍早。
幻境啟動的儀式就像花朵盛開的那一霎，以屏為瓣，以玉為蕊，以輝夜姬的嬌小身軀為中心綻放，瞬息間便覆蓋了地面與天空。這與以往將生靈送進幻境的做法不同，此為輝夜姬第一次將幻境
的福祉引入現世，其中的護佑之力一如她的意念，純粹而強大。
劇烈的場景更迭、視界盡被綠幽幽的秘境填滿，令般若憶起了跌入虛空的那一瞬，不自覺地顫了一下。這樣一個小動作立時被一目連察覺了，張臂便將般若攬入懷中。
「有我在，別怕。」
般若發現自己已經搞不懂一目連的想法了，以前表現得再親暱也不過是搓搓自己的頭髮，而現在這許多理所當然的舉動……雖然不排斥，但總覺得是不是錯過了什麼，難道從落入空間狹縫一直到回歸現世的那段記憶空白，發生了什麼足以改變一目連態度的事嗎？
正當般若胡思亂想之際，就見一目連放開自己，蹲下身朝輝夜姬伸出手。
「幻境現已穩固，我和般若要去外頭支援他們，把妳獨留在此不安全。妳腳程慢，讓我抱著妳走吧。」
果然還是自己多心了嗎？般若看著一目連熟練地抱起輝夜姬，穩穩地讓小女孩坐在手臂上，頓時有點不是滋味。看來這風神大人對所有人皆是如此，自己在他心中也不是那麼特別，莫要被妖狐那番讒言讓他忘了身分……
一目連起身欲行，一轉身就見到般若面色陰沉，似是在想著什麼不痛快的事，想也不想便上前拉起他的手，問道：「怎麼了？傷口還疼著？還是──」
般若也不曉得自己是怎麼了，那樣溫柔的眼神在此時竟像一把利刃，狠狠地扎在心上，腦子一熱就甩開一目連的手，衝動凌駕於思考之上的他脫口而道：「一目連大人事務繁忙，大夥兒還等著您相救呢，何必總掛心我這一介小妖，致使誤了您的時間？」
然而一說出口，般若就後悔了，這番假意試探會被一目連如何解讀？若一目連一怒之下拂袖而去，那該如何是好？般若愈是深想，心裡愈慌，只得將視線投向別處，感覺到血液中有什麼正在蠢動，叫囂著要他快點從一目連面前逃開。
一目連的手停在空中，緩緩地、緩緩地下落，幾欲窒息的沉默在瞬息間瀰漫了整個房間，似是每過一秒，就如同在般若那脆弱的自尊上多插一刀。
輝夜姬睜大眼睛看著他們兩個，好像明白了什麼，又有點不明白。最後選擇閉上眼，全心全意地控制幻境，打算當作什麼都沒聽到。
過了許久，一目連終於又開口說道：「我此番前來，是因為你出了事。」聲音一如既往的溫柔，對般若的無禮之舉絲毫不以為忤。
聞此言，般若仍是低頭不語，令一目連十分不解，還真不曉得是哪裡惹他生氣了，又見般若瘦削的肩膀微微發顫著，瞧著心疼。因此一目連又伸出手，試著勾住般若卻再度被甩開。
「你……」一目連微微歎口氣，往前踏了一步，又道：「我哪裡對不住你，等等再好好給你賠不是，現下情況危急，就別使性子了。」
說罷，一目連第三度抬手，稍稍施點力掐住般若的臂膀，再順著長長的袖子一點一點下滑，最終扣住纖細的腕部，用上了不容掙脫的力道。這回般若終於不再閃躲，沉默地被一目連牽著離開，沿著長廊、天井、前庭，一路來到小築之外。
這一耽擱下來，林外的局勢又起了變化，整座林子皆已覆上幻境的色彩，一目連從風中擷取式神們的消息：得益於幻境而紛紛結束手邊的戰鬥，正在返回竹林中心的路上。這令一目連安了心，安倍晴明待他不薄，在能力所及的範圍內得替其照拂一二。
萬年竹遙遙瞧見輝夜姬竟出了房間，手起劍落斬了最後幾名潛入中心的妖怪，匆匆往回跑。而輝夜姬一被一目連放下地，立即三步併作兩步朝萬年竹奔去，跌跌撞撞地撲進懷裡，一張小臉在見到萬年竹身上精彩的傷口時深深蹙起，泫然欲泣。
「竹子哥哥你不要死掉……」
「不礙事、不礙事，這都只是皮肉傷。」萬年竹連忙蹲下來哄他的公主，又問：「妳怎麼跑到外頭來了？這幻境是妳召喚的？感覺和以往體驗過的幻境略有不同，沒有超出妳的身體負荷吧？」
「是一目連哥哥告訴我方法的。」
輝夜姬拚命點頭，比手畫腳地說起一目連是如何點醒了她，現在操控上雖仍有些生疏，但因心意而起的幻境不會再迷惑他人了。這可解了萬年竹心頭最大隱憂，因此牽著輝夜姬的手走到一目連面前，慎重地彎下身──若非一目連攔著可就要跪下去了。
「我當初還攔著你們，卻不知你們為我今生貴人。」萬年竹不住搖頭，歎惋之意溢於言表。
「天意難測，若非有諸多巧合，也難成今日你我攜手抗敵的局面。」
「我還以為如一目連大人這等人物，已經可以做到隨心而活了。」
一目連愣了愣，隨即啞然失笑。萬年竹的語氣並無譏諷或是嘲弄之意，僅是在陳述內心所想，一如他的子民曾以為的那樣。
「天命終有不可違逆之處，無論是人是神，皆須遵守萬物相生相滅之理，逆天而為都是要付出代價的。況且我已失去神格，無法再窺探天意……但這也不是壞事，至少我還有能力護持大家走過這段路。」
萬年竹雖不清楚一目連墮妖的前因後果，但他這番話說得氣度宏大、毫無怨尤，實在令人折服。眼角餘光不禁瞄向被一目連緊緊牽著的般若，還真如妖狐所言，那個不聽指令、恣意妄為、態度輕浮的惡鬼在一目連身旁竟是如此乖巧。萬年竹心中並無貶意，墮神和惡鬼究竟是如何走到一處，實在耐人尋味。
「一目連大人也是因為支持晴明大人的理念而為其效力嗎？」
「唔……算是吧，說來汗顏，大約是成神的使命已刻入靈魂中，看到有需要幫助的人就忍不住拉了一把，虧大家不嫌棄……」
「這裡大概沒我的事兒了。」般若忽地開口，語調輕鬆，巧笑嫣然，眉眼間卻帶著寒霜，又道：「我看那邊還有些影子在蠢動，大概又是哪些不長眼的妖怪吧？我閒著也是閒著，去活動一下筋骨也好。」
不等一目連答話，般若略施巧勁掙開一目連的掌握，轉身離去的步伐卻有些倉皇。一目連完全被般若的舉動搞得懵了，踏出了一步卻沒有追上去，直覺這小傢伙在生自己的氣，而這一瞬間的猶豫便失了般若的身影。
「那個……恕我冒昧，請問兩位是戀人關係嗎？」
「……」
「抱、抱歉，是我唐突了。」
「這個問題，無論我回答是或不是，都無改於現況吧？」一目連微微垂下眼皮，知與不知，是與不是，都只是心意的反照罷了。
一目連沒有親身體驗過人世間的愛恨情仇，總是隔著一層帷幕看著一段又一段的聚散離合，作為神只能是永遠的旁觀者。一目連的喜怒傷悲是由模仿人類而來，或許在墮妖後能將情緒變化揣摩得益發真切，但總在獨處時令他有些徬徨。
這究竟是出自於己身的感情，抑或是因他人的情緒投射在自己身上，而因習慣使然做出的回應？一目連就算察覺到了什麼也是隱忍不發，若非這回般若捅出這麼大的事，差點連命都沒了，他倆之間只會繼續保持若即若離的關係。
神龍說，在天地間順應本心而活，就是最好的。
一目連明白般若的成妖之路本就極險，遊戲人間、笑看眾生百態貪嗔癡傻，偶爾插上一手奪取利益，便是「般若」所走的道。般若本該無拘無束，即使成為人類的式神也不改其自由放縱。現在卻因為自己而祭出感情，無法再保持本心的般若無異於走在細如髮絲的吊繩上，一但失足就是滿盤皆輸。
但就算一目連用自以為最好的方式小心地護著般若，又能為如此戀慕著自己的小妖怪做些什麼？般若作為妖的這一生還很長，而一目連已是日暮。
躲不過的是天劫，給不起的是承諾。
「……」
萬年竹不敢打斷一目連的沉思，倒是輝夜姬伸手拉了拉一目連的衣裳下擺，見風神大人垂眸看向自己，輝夜姬軟嫩的嗓音帶著無比的認真開口說道：「就算總有一天會離開，我也不後悔曾經以人類的身分活過一回，我很感謝爸爸媽媽帶給我的一切……」
一目連一怔，隨即明白輝夜姬所說的是那對養育她的人類父母。
「我知道大家都無法接受竹取公主真正的身分是妖怪，所以我……我在離開的那天，告訴他們我要回歸月宮了。」因此才會有那樣的傳說流傳於世。
輝夜姬原先還以為一目連會隨意地敷衍過去，沒想到卻蹲下來平視自己，俊雅面容上的耐心分毫不假，令她受到大大的鼓舞，又道：「如果只因終有一天會離開而不敢寄入感情，我覺得那真是太可惜了。正是因為我做為竹取公主走過人間一遭，我才會成為現在的自己，人與人、人與妖、人與神之間的緣分都是很珍貴的。」
「謝謝……不過為什麼會突然跟我說這些呢？」
「因為你的表情看起來很悲傷，就像隨時會消失不見那樣……在乎你的人會因此感到惶然不安，又因為無能為力而對自己感到憤怒，如此一來，傷人的隔閡就產生了。」
萬年竹心頭一顫，他知曉輝夜姬可以稍微做到與幻境中的生物共感、同享情緒，今夕偶然窺得一目連的想法，是福是禍尚且難說，可別要張揚出去才好。
「還有……一目連哥哥你剛才抱起我的時候，般若哥哥的氣息在一瞬間變得……有點可怕。」
「啊？」一目連聞言先是一呆，連忙追問：「般若是怎麼了？妳感覺得出來嗎？我想他並非對妳有敵意……」
「他在吃醋。」輝夜姬悄聲說道。
「……」萬年竹的視線飄向遠方，這風神大人究竟是遲鈍還是在裝傻呢？
一目連初聞此言足足愣了數秒，爾後不禁掩面，長長吁出一口氣，接著笑了，這反應竟是忍俊不住。
「這傻瓜……在想什麼啊……」
這無奈的笑包含了無盡的溫柔，那樣的低歎一如戀人間的私語，萬年竹和輝夜姬聽得明白。此語真意，點明了是愛情，別說是妖，就連神也得動了凡心。
「我與般若的關係並非你們所想。」一目連緩緩起身，明白般若態度丕變的緣由反而令他放鬆下來，續道：「這林子並非全然無外敵，我這就去尋他。」
在一目連正欲離開的此刻，頭頂上方的樹冠發出一陣窸窣聲，仰視只見大天狗搧著翅膀急速降落，落地後劈頭便是一句駭人宣告：「土蜘蛛要來了。」
一目連和萬年竹皆是一愣，僅輝夜姬不知土蜘蛛為何物，但看見他們瞬間轉為凝重的臉色以及遠方傳來的隱隱地鳴聲，也能知道有一強勁外敵正往此地襲來。
「這裡大約是守不住了，輝夜姬隨吾來，爾等自行找地方避一避，白狼等妖也麻煩通知一下，切勿正面迎擊。」
「好……我的竹葉守護可以偵測到他們的位置，但沒有能將土蜘蛛擊退的方法嗎？」
「土蜘蛛好歹也是修煉了數百年的妖物，憑吾一己之力無法辦到。因其生性畏光，只需與之周旋到天明，他自知討不到便宜，定會不再戀戰。」
「晴明大人和援軍快到了。」一目連的表情也不再從容。
迅速達成共識後，大天狗一把挾起輝夜姬，往土蜘蛛無法企及的天空遁去，萬年竹和一目連也分頭去做現在最要緊的事。
在茂密而陌生的古樹林子裡尋找一隻妖怪，對一目連來說並非難事──畢竟般若身上還帶著風盾，只要循著風的軌跡，便能找到那個讓自己掛心的小傢伙。
－－－－－－－－－－－－－－－－－－－後記－－－－－－－－－－－－－－－－－－－
努力改寫讓感情進展不那麼突兀QQ
LOFTER上也是將原本的量拆半發，這樣章節數配合起來比較不會亂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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