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名為絕望的黑色世界。

 

  「叛神罪。」

 

  一個令月央恐懼十多年的聲音,輕輕一句話,一紙宣判落下來。

 

  沉重的枷鎖套在手腕與腳踝上,被人從正殿一路拖出去,關進那只有一方小孔的靈台監獄。

 

  「哥……」

 

  就算哭到啞掉也不見有人來看望,每天一點乾硬的食物和水讓月央原先就不是很健康的身體急速消瘦下去。

 

  「哥哥……你在哪裡……」

 

  惡毒的咒罵聲不斷在耳邊回響,如附骨之蛆,精神上的折磨遠比肉體上的更讓人難熬。

 

  月央哭著,匍匐在地上,聽見遠處傳來受刑人的哀號,心中懼怕更甚。

 

  「哥……」

 

 

 

  月央自夢中驚醒,佈滿驚懼的眼神看著不知何時伸高的手,五指微屈,凝聚著快要發生質變的屬性元素。凝楓居的結界延伸出許多細白絲線,緊緊纏住月央手腕,阻止進一步的破壞。

 

  月央散去手中那肉眼可見的屬性元素後,無力地垂下手,窗外的晨曦有點刺眼,月央隨手一揮,窗簾順著他的手勢拉上,室內頓時暗了不少。

 

  怎麼會……又夢見那時的事呢?

 

  在死寂的環境中一點一點磨去希望,像個將死之人,若非心中還存有一絲對哥哥的信任,月央恐怕也撐不到行刑時。

 

  一度以為連哥哥都要拋棄自己了。

 

  月央疲乏地閉上眼,卻再也不能入眠,今天起得早了,蜷縮在床上,想著能否做點什麼來打發時間。

 

  華楓皇宮是依著高聳入雲的太初山而建,名義上的禁苑雖是涵蓋了整座太初山,但皇族的活動範圍只占太初山極小一塊,通常不會超過皇宮建築群的範圍。皇帝和朝臣議政的外廷建在接近平地的丘陵上,位在宮門和禁苑之間。而後宮和皇室成員的居所則散布在禁苑中。除了被皇帝哥哥放在心尖上寵愛的月央有特別建造的凝楓居,大多數的皇族都住在舊有的宮殿中。

 

  月央的地位在整座皇宮中、抑可以說是整個華楓,僅次於皇帝哥哥望月蘭。但因生性不善交際,周遭的人又因為預言的關係不敢主動接近他,使得月央在皇宮中簡直毫無人際關係。

 

  偶爾月央會去找他的四弟望月桀說點話,然而月桀是個不折不扣的怪人,興趣迥異於尋常皇族,好好的皇子殿不待,常常一個人跑得不見蹤影。拜訪撲空的次數一多,讓月央也不太敢去找他唯一的弟弟了。

 

  月央周遭的其他人,上至朝中大臣、下至婢女衛士,沒有誰想和月央有什麼私交,面對月央時總是帶著恭敬和害怕的神色。月央同父異母的公主姐妹們只會用懼怕或鄙夷的眼神遠遠望著他——即使她們知道兩年後這個人手中握有的親王權力是多麼的大,仍不改其惡劣的態度。

 

  皇宮內的活動,除了依照時節舉辦的祭典等等,最多就是居住在宮中的皇族女性舉辦的賞花茶會,或是夏日舉辦的泛舟游湖,文官和武官則會有琴會或是射箭和馬術等比賽。這些人多而熱鬧的集會,月央不曾參加過。

 

  現在時辰過早,再怎麼想去找哥哥,也不能因為「寂寞」這兩個字去干擾哥哥的作息,因為最愛的人並不只是自己的哥哥,而所有人民的皇帝……

 

  月央緊緊抱住被子,閉上眼又會浮現夢中的場景,只能用術法強迫自己保持清醒,卻又在恍惚間墮入夢境時驚見那揮之不去的夢魘。

 

  好幾次因惡夢而驚醒,淚水浸濕了枕頭。

 

  月央經過無數次的掙扎後終於遵從心中的渴望,披上一件外褂,匆匆出了凝楓居。

 

 

 

  昇楓宮是歷代皇帝的寢宮,高度凌駕所有宮殿,保護昇楓宮的複合術法從創世以來就一直存在,就連月央也無法完全參透這座保護法陣,它的強大被譽為創世神賜予的奇蹟之一。

 

  除了法陣之外,昇楓宮的守衛皆是由皇帝直轄的殺手團擔任,也可以稱為影衛,由於月蘭不喜歡滿是衛兵的壓抑感,因此輪班的影衛們皆潛藏在暗處或是屋頂上。兩名值班的影衛從屋樑間往下望,發現來者是景王殿下,便不多做理會。

 

  整個殺手團的人都知道景王殿下在他們的主子心中是特別的,稱呼時不須用敬語、用膳時可同桌而食、進入寢宮和書房不用通報、免去跪禮……這一切的殊榮都是望月蘭那不吝於展現於世人面前的愛。

 

  皇帝登基至今尚未冊封皇后或是迎娶妃子,服侍皇帝起居的女官長也只有在月蘭特地囑咐的幾個時辰才會過來。月央一腳踏進恍若無人的昇楓宮後,不由自主地卻步了。

 

  昨夜的星象觀測持續整個夜晚,因此今日的早朝取消,哥哥現在一定在休息。

 

  哥哥是所有人民的皇帝……月央不斷地在心中念著,轉身慢慢往宮外走去,沒有聽到身後傳來的腳步聲。

 

  「小央。」

 

  穿著睡袍的月蘭從抓住月央的手臂,刻意掩飾過的語氣讓人察覺不出其中的疲倦。身懷創世神祝福的皇帝擁有非常強大的感知能力,從月央踏進昇楓宮的那一刻,感應到弟弟氣息的月蘭就醒了。

 

  「怎麼了?在這時間過來。」

 

  月央沒答話,伸手揪住月蘭的睡袍,把整張臉埋進哥哥的胸口。

 

  「做惡夢了?」

 

  月蘭心下歎了口氣,看到弟弟的反應就知道自己所料不差,揉揉月央的黑色長髮、拍拍背以示安撫,再牽著人回到寢室。

 

  看著弟弟縮進被窩後立刻睡著了,月蘭坐在床沿、深深思索起這個困擾月央多年的問題。

 

  月蘭在還是皇子時,就知道弟弟的睡眠時間比一般人長,但一直到登基後才發現這件事的嚴重性。天生精神力貧弱造成容易疲累,需要長時間睡眠來彌補,且又容易被外在事物影響,例如被打入靈台一事在月央心裡留下了很深的傷痕。

 

  這都只是生活層面的問題,月央身為術士,依賴的不只是自身靈力修為,還必須依靠精神力來操縱屬性元素。精神力匱乏導致月央對超大型術法的控制能力不佳、只要超出負荷便會當場暈倒——即使這些因素無礙月央是天才的事實,月蘭仍不喜月央太過頻繁地施展法術。

 

  為了避免有心人士加以利用,知道內情的人是少之又少。

 

  月蘭靜靜地注視著弟弟酣睡的臉龐,因為處在熟悉的空間、身旁又有最親近的哥哥,月央才能睡得如此安穩。月蘭拿出手絹、沾點清水,替月央擦去眼角的淚痕,小孩子不知道夢見了什麼,甜甜的笑容讓月蘭忍不住又多看了一會兒。

 

  ——我只希望你過得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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